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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f course, of course.
Customer and waiter. You and me.
What else could it be?
*反转if
圣诞节假期前的最后一天，前野和黑池一如既往地在快餐店相遇了。前野在晚上五六点的时候踏进店面，刚好遇上过来换班的黑池。他知道黑池周一没有晚课，会一口气在店里工作到十二点。
黑池风尘仆仆，穿着一件很旧的大衣，路过他座位的时候抬手跟他打了个招呼，袖子上的雪也随之落下一些，飘在木地板上化作深色的斑点。
“真冷啊。”
“的确。纽亚很少下这么大的雪。我挺惊讶你今天竟然还会来上班。”
“大家都不想来。但经理承诺今天夜班额外加薪，所以我就来了。”
黑池抖了一下衣领，想要弄掉身上的雪花，奈何毛毛躁躁的大衣不愿放手，大部分雪还是无奈地融化在了他的衣服上，搞得他湿漉漉的，像刚淋了一场雨。
“反正在哪写作业不是写，今晚肯定没什么顾客，我就当带薪自习了。加薪还够我假期买点好吃的犒劳下自己，比如巧克力蛋糕什么的。”
“聪明人。”
前野点了点头，目光落回自己桌上的电脑屏幕。
黑池还想说些什么，但在开口之前就被柜台后的同事催进了更衣室。
等送别了下班的同事，黑池如自己所说的那般，驾轻就熟地搬来一张椅子、掏出笔记本电脑放在柜台后——他已经这么“利用碎片时间”很多次了。
不过今天的作业写得并不顺利，他的心思一直带着双眼四处飘忽。
或许是临近假期，玩耍之心已经无法按捺。
……
但更有可能是……
“黑池，能麻烦你帮我接杯咖啡吗？”
“哦哦……！没问题。”
黑池立马起身照办。倒不是因为敬业，只是他实在不想再对着空白文档东想西想了。
“有点烫。你可以放一会儿再喝。”
“谢谢。我等会儿可能还会点别的，走的时候一起结吧。这样不麻烦你吧？”
“不麻烦。”
“那就好。你作业写得不顺利吗？”
“什么？”
“我没怎么听到你敲键盘的声音。”
“……我平时在柜台后面写作业，打字声很大吗？”
“没。只是今天店里这么安静，我觉得按道理应该能听见。”
“哦……”
黑池站在前野的桌边稍稍侧过头，摸了下自己的鼻子。
“是有点难写吧……不过不重要，这论文还有好几周才交。你呢？”
“我？”
“你现在这算是下班了吗？”
“嗯——按公司的定义来说，下了；按我正在做的事来说，没有。”
前野曲起食指敲了一下屏幕。黑池刚才在柜台后就瞄到过一眼，前野屏幕上也是个word文档。
“所以全公司就你一个人加班？还不让你用办公室？”黑池抱起双臂，明显表现出了对某个他一无所知的公司的愤懑，“你就应该直接告他们。”
“也没那么过分啦，只是临时被委托帮忙而已，有加班费的。我回家就没有动力工作了，所以想就近在这解决，顺带看看晚点这雪会不会消停。”
“很急吗？”
“圣诞节后交。但是圣诞节当天工作太悲惨了，我想给自己尽可能保留一个美好的假期。”
“以前一天上不封顶的加班为代价。”
“你不也是为了过个好节才顶着大雪过来上班吗？”
“好吧，你说服我了。 ”黑池闭眼思考了一下后答道。“说到大雪，你是怎么如此安然无恙地来到店里的？”
“我没出意外让你感到很意外吗？”
“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你的椅背上会挂一件外套。”
“我来时雪还没那么大，况且我的上一件外套去年秋天丢了，我还在为它守灵默哀。”
“……也是时候向前看了吧。”
“你是接了个圣诞销售员的新兼职吗？现在你要开始给我推荐服装店了？”
“不是……”
黑池挠了下头，摸到自己的头发尚显湿润，干脆把手插在发丝之间轻轻摆弄起来，以图加速水分挥发。
“让我想想怎么说…………你估计大概要多久能把手头的活干完？”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不过你要是打算继续和我聊下去，我十分钟之内就会结账了。”
“要是我不说了呢？”
“我猜大概三小时吧。”
“好吧，那你先忙。我三小时后跟你说。”
“多谢你吊我胃口，这下我更有动力加班了。”
“这话真心的吗？”
“不。”
黑池灰溜溜地回到了柜台后面。他唤醒休眠的屏幕，和比雪还洁白无瑕的文档页面对视了半分钟后，他果断打开了桌面上本应留待明天启动的游戏。
其实他也不想这样的，写作业姑且可以说是好学，上班时间打游戏就纯粹是不务正业了。但他不想前野从键盘声里听出他在发呆，也不想心不在焉地硬熬三个小时。
好在这点道德牺牲是值得的，打起游戏来时间的确过得飞快。要不是前野敲了两下柜台，他都差点忘了他还在圣诞假前的快餐店里。
“我还以为要敲个摩斯电码才能把你从虚拟世界唤回来。”
黑池飞快地扯下耳机，面红耳赤地起身看向撑着脑袋趴在柜台上的前野。
“呃……我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还没放假就一不留神开始我心飞扬了，很正常啦，我学生时代也这样。”前野朝他笑了笑，“反正也没人会投诉你，不用紧张。”
“嗯…………”
黑池还是感到自己的脸很烫。他本来想给前野留下更好的印象。
“你再帮我弄一杯咖啡和两个双层吉士堡吧。连着之前那杯咖啡一起结。”
“你要走了？”
“我下班了。”
“离三小时还有一会儿呢。”
“要是想祝贺我提前放假，可以给我打个折。”
“这有点……”
“我开玩笑的。”
“哦……你的汉堡是要留着明天吃吗？”
“再放更久我吃了就要拉肚子了。”
“好歹明天也是个节，不打算吃点更好的吗？”
“我想不出来有比这更好的了。”
“可你几乎每天都吃这个。”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它好。没有风险，没有意外，没有变化……”
“没有营养。”
“你真的要为了消减自己的营业额而跟我吵架吗？”
“我只是——”
想请你出去吃饭。
这话说到一半就粘在黑池的喉管壁上，再也不愿往外挪动半分。
说不出口啊！
总觉得说出去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虽然硬要说，修成正果也是一种“不可挽回的后果”，但此刻浮现在黑池心中的却是另一种可能性。他也想尽量避免自己度过一个悲惨的圣诞节。
“……你只是不想再专门开炉子了？”
前野按下些许身子，以略微仰视的角度窥探了一下黑池的表情。
“那不至于。但是从热锅开始做，你还得等一会儿，我怕耽搁你回家。”黑池顺着编下去，在心里大舒一口气。
“不用担心，公共交通回去本来就要一个多小时，也不差这十几二十分钟。”
“好，那你在座位上等吧。”
黑池说完，逃也似的大步走向厨台，并在意识到自己穿的是短袖工作服之前气势汹汹地挽了一下袖子。
“喏，你的汉堡和咖啡。”
“谢谢。”前野双手接过纸袋，随即双眼落在了黑池手上的另一件东西上，“……这是什么？”
黑池举起了手里的袋子，上面印着GAP的字样。
“圣诞礼物。因为我看你入秋以来都没穿过外套。”
“……圣诞礼物？你？送我？”
前野指指黑池又指指自己，眉毛显著抬高了几分。
“对。虽然不是什么很高级的品牌……”
“不不不。是高级牌子我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了。”前野连忙一阵摆手。
“我能看看不？”
“可以。”
黑池将袋子交给前野。
“先说好，我还没有说我要收。”
“我知道。”
前野先观察了几秒黑池的反应，然后小心着不让衣服下摆碰到地面、缓缓地将衣服展开来看。
是一件很普通的黑色中长款大衣。除了衣领和一排纽扣之外，再无其他装饰。
没有吊牌。无从考证价格，而且没办法退货。这小子做事真绝，要是不合身怎么办？
前野讶异着，捏着外套肩头的手摩挲了一下。
像是羊毛的，但肯定不纯。手感很厚实。
前野再次抬起眉毛看向黑池。
“你真的要给我这个？”
“店里也没第三个人了。”
“我是说，你不觉得这种贵重物品应该送给其他你认识的、更值得收到它的人吗？我们只是服务员和顾客而已。”
按前野的估计，这一件可能在一百美元上下。虽说在服装之中只是大众水平，但黑池毕竟是个靠打工赚生活费的穷苦留学生，想从自己的收入里扣出这么多零头并非易事。
这说明黑池几乎不可能为其他人准备第二个有同等价值的惊喜。
也就是说，他收到的是黑池今年最大的礼物。换言之，黑池认为他是自己今年最应该馈赠的对象。
这令他相当不可置信。而且让他感到有些……恐惧。
“你是最近对我关照最多的人，我觉得表达一下感谢之情还是应该的。”
“你的老师同学呢？”
“我跟他们……呃，没什么太深入的来往。你知道的，大学主要靠自己。”
“你不会是被排挤了吧。需要法律援助吗？”
“没那么夸张！只是……一点文化冲击。嗯，就是聊不到一起去。”
黑池说着，眼神开始游移。这是骗人的，他在学校混得好着呢。但若是实话实说，他就没办法解释为什么自己偏要不远万里找前野体验这个节日氛围了。
“总之你就拿着吧，至少今天。现在这天气没个外套，你恐怕还没到车站就要感冒了。”
“我没那么弱不禁风。”
“你就当是下雨天借的伞。”
“下雨天借的伞。”前野跟着念了一遍，“好吧。我会把衣服洗好还给你的。你还住在三条街开外那个地方吧？”
“不用那么折腾，你下次见我当班再还就可——”
“不不，那是另一回事。你不是想吃巧克力蛋糕吗？礼尚往来，我送你一个好了。”
“啊？送到我家？”
“送到你家。为防意外，你可以把详细地址发我一下。”
“我可以把这理解成圣诞礼物吗？”
前野笑起来。
“就是圣诞礼物呀。大过节的还要自己去买吃的庆祝，未免也太可怜了。这下你只需要明天在家等着，就会有圣诞老人上门来。”
“字面意思？”
“除此以外还能是什么？”
黑池在心里狠狠地握拳大喊了一声“好！”
虽然他之前没能鼓起勇气问出口，但前野看来已经理解了他的用意。梦寐以求的结果，没有比这更好的圣诞节了。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黑池就开始琢磨等下该怎么招呼前野。他本考虑搞点装饰，但那有点太过刻意，多半会弄巧成拙。最后他把重心放在了选择电影和游戏上，希望能切实提高对方对今晚的印象。
起初他还有些坐立难安，不过等看过几十个片单推荐后，他渐渐胸有成竹起来。剩下的时间里，他就一直在客厅来回踱步，嘴里低低念着那几个高频出现在“约会必看片单”中的片名，排练着等下该如何向前野一一推荐。
第十三次掰着指头念出《真爱至上》的名字时，门铃响了。
黑池几乎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又在门前顿了几秒，整理了一番红黑格子衫的衣领，直到门铃再度催促他，才迟迟上前应门。
然而门的另一边，并不是一手提着洗好的大衣、一手提着蛋糕的前野。那是一个黑池从未见过的高大男人。
男人身上色彩鲜亮的制服和摩托头盔说明了他出现在此的原因——他是个外卖员。
“804室。黑……黑驰？”
“黑池。是我。”
“你的外卖。”
“……谢谢。”
带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黑池轻轻地关上了门。
他背抵着门，低头看向手里的大盒子。这个体积，是蛋糕没跑了。况且也没别人知道他住在这。
不算特别出乎意料，但他不想接受事实。毕竟刚刚还描绘着的美好夜晚突然云消雾散，失落感不亚于刚买到手的名贵冰淇淋突然头朝下摔了个稀巴烂。
他稍稍抬起蛋糕盒，好把自己的额头靠上去休息。触及盒子的瞬间，他一下灵光乍现——
万一只是前野没空自己去取，所以叫人直接送来他家呢？
说不定是这样：外卖员带着蛋糕来，前野带着大衣来，两边分头行动。也就是说前野现在可能还在来的路上。或许再有一会儿就会到了。
如果前野到达时他还在这抱着大盒子郁郁寡欢，那才叫不像话。
事不宜迟，黑池把盒子放到餐桌上，摩拳擦掌准备先切出两块来。
可是打开盒子后，现实又一次给予了他沉重的打击。
在内包装的正中央，有一张红丝带固定的贺卡。圣诞装饰物环绕的中央写着“Merry Christmas”，落款是前野。字迹不像前野本人的手笔，大概是店员代写。
要是前野真打算赴宴，怎么会用一张纸片代替可以亲口说的祝福？
黑池捏起贺卡，里里外外观察了一圈，并没找到其他足以留下隐藏信息的地方。他甚至还不死心地上网查了一下贺卡周围的装饰物都有什么由来和寓意，然后更加绝望地发现其中的植物不是槲寄生，而是冬青。
真的没有任何允许他产生误解的蛛丝马迹。
他泄气地趴在餐桌上，侧头望着那个比他原本想要的还大上一整圈的巧克力蛋糕，感到自己的泪腺即将开始紧急工作。
“我们只是服务员和顾客而已。”
前野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来。
当然，当然。
顾客和服务员。你和我。
除此以外还能是什么？
